讓眼淚開成一朵花

作者：曉月

朗讀：亦然

音頻剪輯、配樂：顏力鷗

他推掉所有的應酬早早開車回家，他想今天一定要開口跟她談離婚的事。

他跟她結婚23年了。婚後1個月，他回到這個城市繼續做建築工，她執着地一定要跟來。他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做泥瓦工，她就在腳手架下給他和工友們煮飯。每隔十來天，她必包一次薺菜餛飩，那是他最愛的美味。

一到包餛飩那天，天未亮她就要從床上爬起來，趕去菜市場買回新鮮薺菜，然後洗切。晚上當男人們滿身疲憊地收工回來，就可以吃上熱氣騰騰的餛飩了。

他端着她親手盛的餛飩，狼吞虎咽地大嚼起來。晚上，他扳過她苗條的身子想親熱一下。她疼得叫出聲來時，他這才發現，她的手腕高高地腫起來了——白天她切了太多的菜，以至於成了這個樣子。那一刻，他發誓這輩子一定給她幸福。

從泥瓦工做到分組長，再到後來有了自己的建築公司，他身邊漸漸有了太多的誘惑。而她越來越老了，身材變得粗壯，皮膚不再細膩，還土氣、沉悶，她的存在時時提醒着他卑微的過去。他想，這段婚姻是到該結束的時候了。他在她的銀行賬戶里存入100萬元，給她在繁華的鬧市區買了一套精緻的房子。他要安排好她的後半生，不然他心裏不安。

他終於向她提出離婚。她坐在他對面，靜靜地聽他講離婚的理由，可是他知道她的內心正在滴血。

約定好她離家的那天，一上午，處理事務的他都心神不寧。中午他回去時，她已經走了。桌上放着他送給她的那套房子的鑰匙以及那個100萬元的存摺，還有一封她寫給他的信：“我回鄉下老家了。被褥全部拆洗過，放在儲藏室左邊的柜子里。所有的皮鞋都打過油了，穿破了可以找修鞋的老孫頭修補。襯衫在衣櫃的上方掛着，襪子、皮帶在衣櫃下面的小抽屜里。買米記得買泰國香米，要去大超市買。鐘點工小孫每周來家裡打掃衛生。你的胃不好，我託人從香港買回了胃藥，應該夠你服用半年了。

還有，你總是忘帶家裡的鑰匙，我交了一把在物業，忘了就去那裡取。早晨出門時別忘了關門窗，免得下雨淋濕地板。我包了薺菜餛飩，在廚房裡，你回來后，自己煮着吃吧。

她的字寫得歪歪扭扭，可是那些字卻像一粒粒呼嘯的子彈，每一粒都帶着真情穿透了他的胸膛。他在廚房看到薺菜餛飩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案板上，忽然想起20多年前，他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當泥瓦工時，她帶給他的幸福和歡樂，想起他當時的誓言：我一定要給我的女人幸福！

他轉身下樓飛快地發動車子。半小時后，渾身汗透的他，終於在火車上找到了她。他吼她：“你去哪兒？我上了半天班回到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，你就這樣做老婆嗎？趕緊跟我回家！”

他樣子很兇，很粗暴。他溫順地站起來，乖乖地往家走。慢慢地，她的眼淚就變成了一朵朵花，她不知道走在前面的他此刻也已淚流滿面。

從家裡往火車站飛奔的那一路，他真是怕啊，怕找不到她，怕從此失去她。他罵自己怎麼那麼渾，居然要攆走自己的女人，原來失去她就像被生生拆去肋骨、割去肝臟般痛不可當——20多年相濡以沫的歲月，早已將他們的生命緊緊地連在一起了。